N的寫作天地

番外二(4):還是陰陽永隔

早晨的陽光映入房間，李建雨同樣按着發酸的腰部起床，淨開雙眼,是宋鎮煥溫和的睡顏，李建雨愣了好一會兒，直至感受到摟着自己的溫度，才敢肯定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幻想。
自己切切實實和宋鎮煥發生了關係，雖然人物和事件跟當時一樣，但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。

李建雨幸福地一笑，同樣伸手緊抱着宋鎮煥，整個人窩進後者的懷裡，臉埋到他的鎖骨處蹭了蹭，然後壞心眼地舔了一口。

「喂，你在幹嘛。」
腰部的力量加大，宋鎮煥張開眼，低頭看着李建雨。

「嘻嘻…小煥…」
李建雨傻笑，轉了轉身子，頭髮掃過宋鎮煥的頸部，前者低頭看着兩人交纏在一起的雙腿，以及光着的身體，突然有點臉紅，沒有再說話。

「幹嘛? 你怎麼就傻了?」
宋鎮煥好笑地看着懷裡人，這個多年的兄弟，如今竟發展為情人，雖然是意料之外的事，但沒想到自己也不排斥。

「我…我好喜歡你，十分喜歡…超喜歡…不，…我愛你，好愛你…」
李建雨的唇緊貼着宋鎮煥的肌膚，氣息口噴灑在他的頸側，像是喃喃自語，卻毫不掩飾地把愛意傾倒出來。

宋鎮煥雖然看不到他的樣子，但怎會不知道他心裡難過，不禁嘆了口氣，有點寵溺道，
「我也是，我都是。現在我在你身邊了。」

然後低頭吻住了李建雨的唇，試圖給他更多的安慰。

「小雨，我在呢。」

李建雨鼻子一酸，在宋鎮煥的胸口埋得更深了，擁抱的力度也愈來愈大。

「哭了? 」
宋鎮煥伸手摸了摸李建雨的頭，一下一下的。
「…沒有。」
「還說沒有，嗓子都沙啞了。」

李建雨抬頭，紅紅的眼睛彷彿令他變成一隻缺愛又委屈的小白兔，宋鎮煥心裡一顫，又湊了過去。
溫柔地覆上，然後包裹着上下唇，沒有任何的情慾，只是純粹的慰藉。

「小雨，我們以後每天都去玩好不好?」
宋鎮煥放開他的唇後，從背後抱住了李建雨，然後把他扯進懷裡。

「…哪行啊，我要上班，你也要上學啊。」
李建雨聽後一陣心動，卻又想起宋鎮煥曾提及他正在澳洲修讀獸醫課程，現在只是放假，才回來暫住而已。

「那…我們明天出海，參加那些短線的，幾天的郵輪團…我不久前收到兩張船票…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啊?」

「嗯…」
李建雨還是說不過宋鎮煥，想起碰巧是假期，自己也確實挺想去的，也就同意了。

「嘻嘻，小雨你好可愛。」
「……神經啊，從來沒有人會把我形容為可愛。」
「那是因為，」宋鎮煥翻過身，把李建雨壓在身下，「你最可愛的一面只會展露給我看…」

拂過耳窩的聲音，直接傳到了心坎，李建雨的心猛地跳起來，耳根紅了起來，有點不知所措地胡扯，
「呃，那個啥…我們中午吃什麼?」
宋鎮煥一笑，
「吃你。」
「……」

沒等李建雨回應，嘴唇又被堵住了，
兩具肉體又再度糾纏起來。

再次起床已經是下午三點了，他們餓得發慌，兩個泡麵沒多久就全吃光了。

李建雨像是意猶未盡地咬着筷子，看着宋鎮煥說，
「我還以為你會給我做牛骨湯飯…」

「噗，我說，你還真的不厭啊？」

「你弄的牛骨湯飯，絕對不會厭！!」

宋鎮煥一怔，然後又笑了，
「以後每天給你做。」

「嘻…其實你也可以教我做嘛。」

「才不要，你為了牛骨湯飯才會跟我撒嬌，教你了不就看不到了嗎?」
宋鎮鎮托着下巴，眼裡是掩飾不了的溫柔。

李建雨害羞得別開了臉，嘴角卻上揚了，
「好吧，那我就只好容許你每天都給我做了。」

宋鎮煥笑着收拾餐具，拍拍李建雨的肩膀，
「現在吃完飯了，我們去收拾行李吧。」

能夠和心愛的人一起去遊玩是李建雨一直無法想像的，看着宋鎮煥在自己面前不斷蹲下收拾兩人的內衣褲，又伸手在櫃頂摸出大家的外套，忍不住有點失神，反應不來。

宋鎮煥拉着不大的行李箱的拉鍊，看到李建雨呆滯的表情，有點哭笑不得，戳着他的臉頰，說，
「李建雨小朋友，你真的都讓你老公幫你收拾行李？這麼相信你老公啊?」
然後，不留痕跡似的，卻又正大光明地往行李裡拋入一小個不知道從那裡來的，可疑的盒子。

李建雨回過神來，眼尾就看到某淫穢的盒子正以拋物線飛進行李箱。

「……」
李建雨默默看了宋鎮煥一眼，伸手想把它拿出來。

「喂喂，老婆，我們那麼多天的幸(性)福生活就看它了!」

「……奇葩。」

李建雨看着宋鎮煥扶額。
這誰啊，快把這不要臉的傢伙帶走!!

然後，想了想，還是敵不過宋鎮煥的眼神，紅着臉把盒子又放回去，立刻轉身想離開，又被宋鎮煥環住了腰，
「小雨…我愛你。」
然後又親了親他發紅的耳根，
「你所有的傷心，所有的委屈，我以後都會逐一補償給你的。」
「…嗯。」

倒數四天。

ｰ

一大早天氣好得令李建雨莫名的亢奮起來，從家門出來到到達碼頭，他的笑容還是沒有減退的痕跡，肩膀被宋鎮煥摟着，兩人左搖右擺地互相逗着對方，笑聲不斷。

他們要乘搭的郵輪並不是十分昂貴的，環境雖然不是太華麗，但只要身邊的人是他，一切都沒所謂了。

他們回到房間放下行季，微微收拾了一下行裝，就在郵輪上到處參觀起來。

這種生活是李建雨幻想已久的，眼前這個男人明明都沒有認識多久，自己卻陷入得抽不過身來。
如果不是他對自己的眼睛太溫柔，晚上的溫度太熾熱，李建雨一定還會以為自己是身處於夢境裡。

他知道愛情沒有什麼是永遠的，所以他並不會奢求宋鎮煥會愛自己多久，甚至以後會給宋鎮煥甩的機會也想過了，其實他也不是對宋鎮煥沒有信心，只是…一切就像夢境一樣太不真實了，那麼他也只好做好心理準備，也許在哪一刻會夢醒。

「小雨，你在想什麼啊?」
宋鎮煥不滿地看着李建雨，撒嬌意味十足。

船上的生活太美好，轉眼間就來到最後兩天。船上的甲板成了夜晚情侶的拍拖勝地，抬頭是滿天的星辰，四周是跟自己一樣的情侶，摟着自己的肩膀是朝思暮想的男人，對方的溫暖傳到自己的心坎，李建雨不禁甜甜地笑了，卻像是開玩笑似的說，
「想你哪天會甩了我。」

「啊? 我!我不會甩你啊! 真的!」
宋鎮煥一下子慌張起來，握着李建雨的手也不自覺用力起來，連說話也結巴了。

「噗，你用不著那麼緊張啊。」
李建雨一笑，以作安撫，「只是…有很多事情也說不定嘛。」

「……我們永遠在一起，好嗎?」
宋鎮煥認真地看着李建雨的眼睛，眼中是滿滿的心疼。

李建雨沒有出聲，他向來不會相信永遠。
可是宋鎮煥口中的永遠卻會令他猶疑。

他突然陷入回憶裡。

跟宋鎮煥還在同居的時候，某一天李建雨忽發奇想，想為他做一頓飯，大概是廚房燒菜的聲音引起宋鎮煥的好奇心了，他帶笑地走進廚房，調侃道，
「唉呀，我老婆的廚藝真好，以後有口福了。」

李建雨手上動作一怔，當時他還沒有認清自己是否喜歡上宋鎮煥，他卻莫名有點尷尬，吸吸鼻子，不知所措。

「有你這個兄弟真好啊，我們永遠也是好朋友。」
宋鎮煥看李建雨沒說話，上前勾着他的肩膀，手掌習慣性磨蹭着他的後頸，惹得李建雨全身起雞皮疙瘩。

那時候心底的苦澀往上湧，
一向不相信永遠的李建雨竟然因為宋鎮煥的一句永遠傷心了很久。

他知道他們兩人的結局不會是美好的，
或許一直只會是李建雨一個人的暗戀，
不會有機會說出口，
在幾十年後，這份感情將跟着李建雨一起逝去，入土為安。

宋鎮煥大概會從別人無意識的話語中，想起那位在大學時期一直對他很好的"老婆"，
可能會為失去好兄弟而感嘆幾句，
在李建雨的墓前，握着自己的老婆和兒女，撓撓自己頭上長出的華髮，看着碑上的照片說，
「他是我的好朋友，大學時期的好朋友。」

然後不會作一點留戀，帶着幸福的一家離去。

李建雨知道這會是他們的結局，
他相信他們永遠是朋友，他願意相信永遠，只因那個人是宋鎮煥。

如今，宋鎮煥跟自己說出永遠這個詞語，
當中的情感竟然是把一貫的想像推翻，李建雨卻沒能忍住相信他的衝動。

他想試着相信永遠，因為對象是宋鎮煥。

「小雨…我會以剩下的日子向你證明的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…相信我。」

李建雨眼眶紅了，聲線啞了，
「小煥…我會相信你…因為是你…我最愛的你。」

宋鎮煥用力抱緊李建雨，後者埋着前者的頸窩，鼻間全是熟悉的氣味。

倒數一天。

ｰ

在船上的最後一天，一大早天空已經黑漆漆的，一大塊烏雲把天空像是蓋上被子一樣。

「啊…最後一天也不能出去玩了。」
李建雨看着窗外，窩在宋鎮煥的懷裡玩弄着他修長的手指，想起晚上這些手指如何令自己達到高潮，他沒忍着臉一紅，不敢再玩了。

「最後一天…就當在房間裡休息一下吧。」
宋鎮煥把李建雨的小心思看在眼內，笑了，伸手摸着李建雨的頭頂。

「小煥，我好開心。因為有你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李建雨被宋鎮煥吻了一下額頭，然後笑了。

果然，巨大的黑雲帶來暴雨。突然窗外打起雷來，轟轟一聲，下起雨來了，風浪大了起來，船身也有點搖晃。

「小煥…雨下得好大呢…」

「嗯，你在室內沒事啦。」
宋鎮煥看李建雨有點擔心忍不住，調侃道。

「…你在調戲我?」
李建雨呆了好久，才反應過來。

宋鎮煥喜歡死那呆滯的表情了，狠狠地又吻了一會兒。

頭頂的廣播響起。

「各位乘客你們好，我是你的船長，因為天氣的影響，我們將延遲一小時到達碼頭，請不要在甲板等露天的地方逗留，不便之處敬請原諒。」

「小煥…」
李建雨有點不安，輕輕揪着宋鎮煥的衣角。

「乖，別怕，沒事的。」

宋鎮煥知道李建雨一向安全感不高，用力抱住了李建雨。

窗外的雨勢不斷增加，雨點霹靂啪嘞地拍打着玻璃，像是要把窗口打破。
浪花拍打船身，像是要把郵輪推翻。

宋鎮煥抱着李建雨從床上坐起來，把他保護在懷裡。

船長的廣播依然持續不斷，可在他的喘氣聲中，能聽到他所有的不安，船上所有人都屏息靜氣。

不安的氣氛伴隨着逐漸增強的雨勢一起上升，李建雨緊緊握着宋鎮煥的手。

不知道為什麼，
他今次的預感很差。

猛地又一陣強響，李建雨感覺一陣天旋地轉，像是船身撞到些硬物似的。
在同一時間，床邊的衣櫃向他們擲下來，李建雨嚇得目瞪口呆，身體卻反應不來，只好閉上眼，作好心理準備身體將會受到莫大的痛楚。

李建雨曾經想過很多死法。
如今能跟宋鎮煥一起死，他覺得已經算是所有之中最好的一個了。

可惜，他沒能如願。

「各位乘客…我們觸礁了…船尾位置開始入水…請大家注意安全……我已通知有關當局…他們很快會到達…請大家保持鎮定…」

李建雨被用力地推到地下上，一張開眼就看到偌大的衣櫃正壓着宋鎮煥的小腿，可怕血紅的液體湧出。船身也開始湧入海水，四周滴滴答答響個不停。

李建雨顧不了那麼多，立即湊到宋鎮煥面前，衣櫃的面積過大，整個倒下來已經擋住半個房間，李建雨只能從縫隙當中看到宋鎮煥。

李建雨急了，
「小煥!小煥! 你沒事吧?」

宋鎮煥痛苦地睜開眼，胸膛的撕裂的痛楚令他感覺不到小腿的割口有多深。
深深吸了口氣，怎料連呼氣也痛不欲生。

「我…我沒事。」

好不容易才用氣聲說了幾隻字，然後用渾身的力氣忍着痛楚。

「小雨，你有沒有受傷?」

「我沒有…那你呢?」

「我也是…」

聽到對方沒事，宋鎮煥安心得快閉上眼睛。

在那邊的李建雨急得要命，他嘗試想把衣櫃推開，但單靠一個人的力量卻不足以把它抬起。

心裡不安感強烈得快透不過氣來，他需要宋鎮煥的溫度，來安撫自己因暗戀多年未果的自卑感和不安感。

宋鎮煥突然看到一隻熟悉的手掌從隙間伸到自己臉前，他聽到李建雨說，
「小煥，我想握着你的手。」

宋鎮煥知道李建雨沒安全感，可是痛楚和壓抑已經快抽乾他的力氣，他心痛得透不氣來，只好說，
「小雨，我的手被壓住了，你摸我的臉好嗎?」

他看不清宋鎮煥的情況，他覺得他們很有可能就這麼就完了，但他還是想抱着一絲希望。

伸長手臂，輕柔地摸着那個男人的五官。

他漂亮的眼睛，不算太高挺的鼻子，所有都連李建雨著迷。
來到很好親的唇形，在上面用拇指蹭着，對方安撫着的輕吻了自己的手一下，然後用力在上面蓋了個紅印。

李建雨卻想哭了，
他感覺到這是男人跟他的道別吻。

李建雨慢慢伸出了手，與裡面的宋鎮煥對視，然後後者在隙間塞了一件黃色的東西。

「我…我剛才好不容易才拿到的，你記得要穿着出去…」

李建雨看着手上的救生衣，眼淚不禁落下。
「小煥…我們會一起出去的…有人會來救我們的…」

那個氣若遊絲的男人因為失血過多而開始神智不清，
「嗯…我們都要出去…小雨…我們…我們錯過太多了…我們出去以後，每天都要…帶着呼…呼風去玩…我…我會當獸醫…開診所…你來…幫我…每天如是…我們會一起上班…一起手牽手下班…我會每天弄牛骨湯飯給你吃…嘻…看你每天向我撒嬌…我每天都會跟你說我愛你…每…每天都會親你…讓你知道我真的…真的很愛…很愛你…」

李建雨哭得說不出話來，
他一向都只想要這種平淡的生活，而對象只會是宋鎮煥。

門外響起救援人員的叫喊聲，李建雨連忙拍打房門，大叫道，
「救命啊，我們在這裡!」

然後又胡亂抹乾臉上的眼淚，
「宋鎮煥你…你別再說傻話了，有人來救我們了! 」

宋鎮煥聽到，弱弱地一笑，
「你…你一定要安全出去…」

「不對!我們會一起出去的!」

宋鎮煥知道李建雨會獲救，心裡再也沒有牽掛，眼皮開始沉重起來，
「不…不了…小雨…我好睏…你出去再叫醒我…我要睡一會兒…我…我永遠愛你…我最愛你了…」

李建雨大叫，
「不行! 宋鎮煥!你不準睡!」嗓子因哀痛而走調，「宋鎮煥! 你真過分! 不準睡!」

「我們認識六年，我卻像個傻子一樣暗戀了你四年!!! 而我們才在一起第五天! 你好意思丟下我!」

「你這個討厭鬼! 我習慣暗戀你…但還沒有習慣擁有你的愛啊! 王八蛋! 你不準睡!我靠!!」

宋鎮煥睜開一半眼睛，想像以前一樣明朗地揚起笑，卻發現自己連嘴角肌肉都無法發力，無聲地落下眼淚，掉到海水中，與它混在一起，
「嘻……沒想…到…小雨罵起人來也…很…可愛……嘻嘻…果然是我愛的小雨…我的老婆…乖…我要睡一會兒…你…你出去…再叫我…」

李建雨整個崩潰了，眼淚缺堤。

他不知道宋鎮煥傷成怎樣，
但宋鎮煥的話語卻告訴他傷勢有多嚴重。

他不明白，
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的愛情會如此悲劇。

先是暗戀直男，
被他上了後還混混噩噩的生活了兩年。
前幾天終於等到對方告白了，
卻只能在一起五天。

自己是在拍什麼連續劇狗血劇?
還什麼非要奪去自己難得的幸福? 
明明宋鎮煥都喜歡上自己了，
明明都兩情相悅了，為什麼就是不能讓自己的人生以HE收尾?

李建雨坐在房間中，思緒亂得厲害。
他不求救援了，如果宋鎮煥死的話，自己也跟着一起死好了。

直到看到救援人員來到，他才反應過來，衝過去拉着他們的褲管，
「一定，一定要救我老公出去…謝謝了…」

說完，撐着看到他們搬着滿身是血的宋鎮煥出來，他連頭髮都因為上漲的海水而沾濕，那人嘴裡喃喃地說話，李建雨只看到口形，還沒有來得及分析，就彷彿斷了最後一口氣一樣，昏倒過去了。

ｰ

到李建雨清醒過來，四周是臨時興建的醫療中心，自己躺在病床上。

為什麼我還會活着。

搖了一下頭，看到熟悉的背影，立即連手上的點滴都不管，胡亂把針拔掉，用力抱着男人。

陌生的氣味和對方僵硬的身體令自己清醒過來，默默放開了手，輕聲地說，
「鎮海哥…」

宋鎮海是宋鎮煥的哥哥，雖然差好幾歲，性格也完全不一樣，但身形和眉目裡總是有幾分相似。

「建雨，你還好嗎?」

聲調雖然是比宋鎮煥高，但聲底還是很相似的。

「小煥…在哪裡?」

提起自己的弟弟，宋鎮海都難掩悲傷，
「他…已經不在了。」

雖然說李建雨在昏倒前已經知道了，但從別人口中聽到還是有點不敢相信，好不容易才緩了一口氣，

「我…我知道…我想去看他。」

走出醫療中心，出面還是下着滂沱大雨。

他們乘搭的郵輪在不遠處，救援人員還是不斷潛入水中，全力打撈着，汗水混合雨水順着臉頰滑落，務求把所有人帶到水面。

傷者遍佈碼頭，與家人自成一角，有的正自行包紮着傷口，能坐下或躺臥的地方都被人群霸佔，場面好不混亂。

小心翼翼地跨過一個又一個傷患，耳邊盡是叫苦連天的哀鳴，和止不住的淚海，好不容易才向前走了幾步，旁邊一陣大媽的叫喊聲引起了李建雨的注意，可是再走近幾步就被該情況嚇得止住了腳步。

死者的屍體就這樣暴露在大氣底下，斷臂的斷腿的，更多是全身因海水的浸泡而發漲的，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混雜着雨水和海水刺鼻的濕氣，令李建雨反胃，眼神卻到處搜索中。

宋鎮海沒忍住嘆了口氣，帶着李建雨繼續走進另外一個臨時興建的帳篷。

「他算是有家屬認領的一群，所以被安排到這裡。」

這裡的環境好多了，也明顯衛生得多。

李建雨慢慢走近宋鎮煥，每走一步，看到他身上驚心動魄的傷口，就令李建雨的心也痛一遍。

他的衣服還是濕透的，
原本漂亮健康膚色被血液染得褐紅，
但傷口四周的血液已經乾澀不再流淌了。
他身體裡面的，也同樣不流動了。

原來衣櫃的木條插進了他的胸口，
原來他的小腿傷得這樣嚴重…
我卻懵然不知。

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告訴我…
一味就只懂說沒事…

心底的難過隨着眼淚流出，手指輕撫過不久前還是溫熱的雙唇，如今已經變得冰冷無比。眼淚掉到男人的眼邊，彷彿下一秒也會因為身體的低溫而結成冰粒。

李建雨湊下身，親吻着宋鎮煥的唇。
這張唇，李建雨才跟它緊貼不到幾次，它就失去溫度了。
嘴唇移到他的手背，在跟自己同一位置上，嘗試蓋下一個紅印，卻因為肌肉的僵硬和繃緊而無法再變得通紅，跟自己的那個一樣，淡淡的紅色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思緒突然回到剛才混亂的場面，
想起宋鎮煥被救出的時候，嘴裡說着的話，
然後又沒忍着，雙腿無力都跌坐在地上，臉埋進自己的手心，整個哭得更兇了。

「宋鎮煥永遠不是這樣守的!…是一起守…」

他說，
我永遠愛你。

ｰ

宋鎮海一直沉默地駕着車子來到李建雨和宋鎮煥的家留下，停下的一刻終於忍不住開口，
「你自己一個…可以嗎?」

「小煥會回來陪我的。」

李建雨拿着紙巾擦着濕透的全身，眼神空洞，語氣卻是一點也不猶豫。

宋鎮海一愣，還是把後座的呼風交了給李建雨，「呼風…一直很健康，胃口也很好，」然後吸了口氣，「……你有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，我都有空。」

李建雨知道宋鎮海口中的需要是指他們兩兄弟的相似，也知道宋鎮海會這樣說是因為他對自己一直有好感，也知道對方因為宋鎮煥所以一直沒把情感說出口，但他真的無法再接受其他人了。

「嗯，謝謝。」頓了頓，接過呼風後，就下車了。

上到樓，熟悉的氣味傳入李建雨的鼻子，他終於撐不住坐到地上，抬頭看了看四周，不久前的美好生活好像還歷歷在目，但已經無法再體會到了，因為擁有這些生活的關鍵人物已經不在了。

呼風好像也感受到李建雨的傷感一樣，在他旁邊轉來轉去的。

「呼風…你爸爸這次真的不會再回來了…」

呼風睜着大眼睛，定定地看着李建雨，也不知道他聽懂了幾分。

李建雨很想哭，但眼晴卻乾澀得淚不出來。

從重遇到交往，到現在陰陽相隔，一切都太快了，反差也大得令李建雨反應不來。

本來還真的覺得和宋鎮煥可以這樣幸福下去的，但上天為何總要奪去他的幸福?

不知道是心情的影響，還是淋過雨的關係，李建雨的身子逐漸熱了起來，乏力地躺在地上，冰冷的觸感令自己頭痛得厲害，但他不想理會了。

這樣病死了的話，好像也挺好的。

ｰ

李建雨一早醒來，看到在廚房裡做飯的男人，不禁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。

他來自己家已經一年了，每天給李建雨做飯，照顧他。

記得第一天，就是宋鎮煥死後第一晚，
李建雨毫不意外發起高燒，但他還是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。

而宋鎮海則是很及時地出現了，一進來就有點嚇到，立即蹲到他旁邊，
「建雨，你沒事嗎?」看他滿臉通紅的，伸手探一探他的額頭，「喂，你發燒了! 快起來!」

「…你怎樣會來…」
李建雨頭昏腦漲，轉過身不想理會宋鎮海。

宋鎮海一把拉起李建雨，把他帶到房間裡，又到廚房幫他倒了杯水，然後才回來說，
「……我…擔心你…一直沒走…」

李建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，低下了頭，小聲地說，
「鎮海哥，你明明知道我…」

「我知道，」宋鎮海沒等李建雨說完就率先開口，「我都知道，但我真的無法放着在乎的人不理會。」

宋鎮海看着李建雨，太陽穴有點發漲。

李建雨有多喜歡自己弟弟他又怎會不知道。
他們多年的相處，宋鎮海都放在眼內，
他們認識多久，宋鎮海就喜歡李建雨多久。
甚至是在李建雨還沒有喜歡宋鎮煥之前，
宋鎮海的目光就離不開李建雨了。

但他選擇把這份感情藏在心底，
愛情哪有分先後，除了兩情相悅的兩人外，其餘的都是小三。
宋鎮海怎樣也不肯當那個拆散自家弟弟幸福的人，也不想當傷害李建雨的人。
他還以為一直不說會沒人發現，沒想到他早已被看透了。

「你…就當我是照顧我弟婦吧，論情理上這也是我責任。」宋鎮海想了很久，才艱難地說出口，「我不是要你忘記我弟，我也忘記不了鎮煥…你只知道現在照顧你的人是我就夠了。」

「…好。」

ｰ

過去的一年，李建雨都想了很多。
他絕對忘記不了宋鎮煥，
但他也不忍看到宋鎮海因自己模凌兩可的答案而痛苦。

「建雨你醒了? 快去桌前坐下，去吃早餐。」
宋鎮海的話令李建雨回過神來，只見宋鎮海端着牛骨湯飯出來，李建雨不禁又恍了神。

第一次看到這牛骨湯飯的時候，李建雨幾乎因為太強烈的似曾相識而大哭起來，問了宋鎮海才知道，原來宋鎮煥一直有教宋鎮海怎樣做牛骨湯飯。

「他說，你一直很愛吃。在他還沒有搬到你對面之前，他一直都在教我怎樣做，他說如果過了這兩年，你不再喜歡他而拒絕他的告白，到時候，即使他不能再見你了，那麼我也能弄給你吃。」宋鎮海一頓，還是說下去了，「…我一直很努力練習，希望味道會相似吧…」

李建雨聽後，感覺眼淚都要流下來了。
宋氏兩兄弟對他太好了，真的太好了，
可是這不值得啊，自己有什麼好。

李建雨又返回現實，喝了一口湯，眼睛又模糊起來。

「鎮海哥。」
「嗯? 是不是口渴了? 我給你倒一杯你等等…」

眼看宋鎮海都要站起來了，李建雨連忙拉着他，
「不是的，你坐下。」

「怎麼了?」

李建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，
「我太想念小煥的時候曾經嘗試過自殺。割腕我怕痛割不下去；跳樓太高我害怕；跳河也想過，可是我連看到河都雙腿發軟，一步也走不動…」低着頭攪拌着湯，然後又說，「其實我這人真的特別沒用…讀書不好常分心，又自卑，常對自己沒信心…難受的時候也不懂跟別人說，只會撐着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…我是不是特沒用? 」

宋鎮海愣了好幾秒，還是不明白李建雨想說什麼，但還是下意識回答，
「不是的，建雨很好真的。」

李建雨笑了笑，繼續說，
「可是這個沒用的人想改變自己的生活了…我不想再傷心下去了，我知道小煥也不希望看到我這樣的…」

「如果…這個沒用的人想邀請你跟他一起走接下來的路，他答應你會努力面對人生，也會…嘗試喜歡你，只是永遠也忘記不了宋鎮煥這個人，你願意嗎?」

這句話，宋鎮海在腦中足足想了三遍才反應過來。
他等了那麼多年，終於等到李建雨說這句話，可是心卻是不可言語的刺痛。
他在李建雨的眼中沒有看到任何愛情，只有對生活的厭倦。
他知道從來都代替不了宋鎮煥在李建雨心裡的位置，這句殘忍的話也無非是想找替身而說的。
但他還是恨不來李建雨，更加也恨不來自家弟弟。

要是自己的存在能令李建雨好過一點，
那麼，他就算被傷得血肉模糊也願意。

宋鎮海緩緩地開口，
「建雨，其實你不用強逼自己喜歡我…」
他的眼神有點空洞，
「…我明白的…所以…讓我照顧你吧。」

李建雨笑了，
好像想做些什麼答謝，但最後還是握了握宋鎮海的手就放了。

宋鎮海嘆了口氣，站起來，分明想狠狠地吻住李建雨，看到他沒愛意的眼神，最後還是在他額上吻了一口，就轉身收拾桌上的東西了。

ｰ

之後的日子，李建雨的確發奮起來。
拼命工作了一年，就拿着工作以來的積蓄飛到澳洲了。

宋鎮海知道他想幫宋鎮煥完成心願當獸醫，但更重要的是，他知道李建雨也需要時間去想清楚跟自己的關係。

李建雨他這一去，就去了六年。
讀醫的期間，一直沒有回來過，只有間中寄一些信給宋鎮海，交代一下自己的近況。

宋鎮海從近況裡知道，李建雨讀得很順利，成績很好，心情也恢復多了。
身邊不缺追求李建雨的男男女女，但宋鎮海知道他還沒放下宋鎮煥。

待他回來，李建雨三十一歲，宋鎮海三十四歲。
在機場的中心，他們對視而笑，李建雨說，
「鎮海哥，我想我已經好了。」

宋鎮海知道這是什麼意思，
心忍不住有點發疼，一把抱着這個他仍然很在乎的人，
「不要勉強，我不介意。我可以等你。」

李建雨還是笑了笑。

當晚，李建雨誘惑着宋鎮海，想把自己給他。
宋鎮海用力地親了李建雨很久，親得自己欲望都被李建雨勾出來了，但最後還是忍住了。
抱着枕頭睡在沙發上。

過了那晚，李建雨再也沒有引誘過宋鎮海了。
宋鎮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，
他就知道李建雨沒有喜歡上自己。

在苦澀同時有點慶幸，
起碼那時候的李建雨，在動情的時候，並沒有叫錯名字。

李建雨之後開了家獸醫院，開始營運起來。
宋鎮海還是一直為他準備着牛骨湯飯，
在他需要的時候，給他一個擁抱，甚至是一個親吻。
但他也覺得滿足了。

兩人關係有了進一步發展是呼風死的一天。
呼風在李建雨成為獸醫後，已經是十二歲的高齡老貓了。
牠最終還是敵不過病魔，在十三歲的高齡死了。
李建雨當晚哭了很久，大概是勾起了宋鎮煥死亡的場境，所有情緒一發不可收拾。
他不斷重複着只有自己死不去，沒有人在乎自己等自我放棄的話語，聽得宋鎮海直呼心痛。

安撫似的吻住了他，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。

在進入的之前一刻，李建雨被情慾沖昏頭腦，眼睛滿是壓抑的生理淚水，感受到宋鎮海的猶豫，他抱住了宋鎮海，身子互相的磨擦令宋鎮海更難耐了，後者聽見李建雨說，
「鎮海哥…那麼多年…對不起…也…啊…謝謝了…我現在只…剩下你一個了…嗯…你抱我好嗎…」

宋鎮海不知道他有幾分感謝，有幾分是真的動情，但他還是進去了。

宋鎮海多年的壓抑一夜爆發，不能受控。

自此他們的關係也慢慢改變了。
李建雨明顯地接受着宋鎮海，笑多了，態度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客氣，竟然也有幾分情侶間的感覺。

在李建雨口中聽到尹斗俊這個名字的時候，已經是獸醫院經營兩年的時間了。
不久，又在李建雨口中聽到梁耀燮這個人。

宋鎮海知道尹斗俊喜歡上梁耀燮，
也知道李建雨把他們當作是自己和宋鎮煥的翻版。
大概是經常被他們翻起記憶，那段時候他總是很消沉的，宋鎮海連哄也哄不到。

一次，宋鎮海帶着牛骨湯飯給李建雨，到達獸醫院只見李建雨也默默站了在獸醫院出面。

抬頭順着李建雨的目光看進獸醫院裡面，
陽光透過玻璃映照着裡面的事物，
照亮裡面那個身影的行為，令它變得更清晰。
只見那個體型大一點的身影背對着門口，慢慢伏下身，嘴唇湊到身下一臉乖巧的人的臉前，在那人的唇上印下一吻，然後又快速離開，一臉糾結。
乖巧的人兒仍然閉着眼睛，似乎想翻身，那個一臉糾結的男人卻笑了。

獸醫院門外兩人把一切都看在眼內，宋鎮海轉頭看了李建雨一眼，
「就是他們?」

李建雨沒抬頭，還是看着他們，
「嗯。」

「他們的確隱約有點你們的身影。」

李建雨目光轉了過來，
「我第一次看到也有這樣的想法，所以我想幫他們。」

宋鎮海把李建雨摟到懷裡，
「他們會好的，一定會有完美結局的。」

李建雨心頭一暖，有點感動，
「謝謝你…謝謝你不介意我…」

「介意什麼，你和我弟也是我在乎的人。」

李建雨把臉埋到他的胸口，
「謝謝…我想我也會有好結局的…」

宋鎮海輕笑，
「我會給你最完美的結局的，我們兩兄弟都會給你。」

李建雨也笑了，主動吻住了他。

番外二END.

沉重地打下END TAT
我才不告訴你尹斗俊是什麼時候偷吻梁耀燮的! 你們自己猜!

然後…我真的放得太多感情在番外…
倒數一天後卡了好久啊
這樣災難片的感覺果然不適合我寫差了也寫太多了TAT

唉我最後把宋鎮海也寫悲劇了是什麼回事TAT 我對不起宋家父母(?)
所以我把他寫回來了! 
最後李建雨也是接受了宋鎮海的!
嗯…這番外寫太長了我會集中到正文去TAT
晚上回來更正文 CHP 10